少年去远方
我在神秘的地方丢失了青春年少,遥远的地方,丛林的深处,高山之中,深水之底,何处觅踪,无人知晓。
——题记
十五岁,青春就像湿漉漉黏糊糊的冰棍儿。我们每天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的路过鲜花店、水果摊和小花园,还有学校围墙外面那条永远灰扑扑的水泥路。
围墙阻隔了外面的世界,整个世界就像一座密不透风的大森林,住着巫婆和她的乌鸦,每一个慌不择路的少年都会深陷其中,找不到出口。
那是一个容易感伤的年纪。整日捧着安妮的小说矫情的幻想着文章中特立独行的女主角的文艺范儿,为“你的头发美丽而哀愁,就像你的灵魂”诸如此类句子而深深的动容。那也是一个幼稚懵懂的年纪,看了三毛的文章就莫名的期待着三毛与荷西式浪漫唯美的爱情。
读报纸的时候,我知道了1988年有一部红得发紫的电影。《泰坦尼克号》的魅力有多大,1988年,每一个逃课为看此片的孩子,都有一根又粗大又细腻的神经。它当年的全球票房突破了十亿美元。
在网上搜寻了好久,有偏僻狭小的电影院定期播放老掉牙的经典。
很久以后,我还是记得那个黑黢黢的电影院。银幕上浩瀚深黑的海洋,两人分开的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在我身体里炸开了。我摇着良宵的手臂,脸因为激动而发烫,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良宵一点一点掰开我紧握的手指,说,没有如果。电影只是把人的一生爱恋缩短到两个小时里,当然会觉得跌宕刺激,但放到平凡的岁月里,也许连个波浪都激不起,只会被岁月稀释掉。
我几乎瞬间石化了。
良宵懂得非常多,比如月球和潮汐,晨雾和晚霞。他就像一本《博物大百科》,充满智慧。很对女孩喜欢听他讲各种妖魔理论,他说爱情来临时,就会产生一种叫多巴胺的物质,这种物质会让人变得盲目,愉悦。
这么说来,爱情只是一种物质?
良宵一本正经的说,这种物质一旦消失,爱情就会冷淡下来。
我觉得良宵是一个骗子,就这个理论,以我看过无数本言情小说的大脑来看,非常不愿意接受。那些长达十几年,甚至一辈子的爱恋,难道真的只存在于小说电影当中吗?
日光之下无心事。睡一觉醒来,世间万物还是本来的样子。我不是幻想中的“肉丝”,也没有幻想中的“夹克”。只有良宵上课睡觉,滴着口水被巫婆再一次丢了粉笔头。
周末,我们骑车去图书馆。抬起头,看到城市的开阔天际线被夕阳晕染的晚霞,绵延伸展,花团锦簇。骑着自行车开始追那团云,上坡下坡,飞快疾驶,掠过的风把地上落满的樱花花瓣成片的惊动起来打转。气喘吁吁的停在图书馆门口玉兰花树下。春天,玉兰开出大朵白花,淘气的孩子扔石头块上去,把大花打落下来,花瓣洁白瓷实,指甲尖划上去掐出来浅褐色印痕,平白添了折损。这花其实并无用处,它就是兀自盛开着,气味诡异。又实在是一种高傲的花,禁不起把玩。
记忆中的图书馆是一个幽静所在。门口有高高门槛,夏天挂细竹凉席,冬天放下厚布帘。管理图书馆的人面容清瘦有雅气,从不大声说话。这处古老的明式建筑,走廊阴暗迂回,尽头是围墙耸立的庭院,天井里有两棵粗壮的腊梅。冬天,腊梅树开花,圆粒小花苞密密麻麻,挨列在黝黑疏朗花枝上,半开或绽放。金黄色半透明的花瓣,像蝉翼一样轻微颤动。下过一场雪,花香在寒冷的空气里更显凛冽。孩子们爱慕它。依旧想偷摘,折下梅花枝兜在怀里,悄悄带回家去。我从没做过这件事情,只记得每次走过,仰头看花树,心里敬慕的会微微发疼。是孩童时的惊羡爱慕。它们都是开花是会掉光叶子的树,光秃秃的枝桠,衬托着花朵格外清高孤傲。
树下常有捏泥人及做棉花糖的小贩。一朵一朵膨松柔软的棉花糖有着各式的颜色,在风里微微颤动的样子像一个个甜美的梦。
我看着仰头看向花树的良宵,心里有一阵阵的失意。这魄人魂魄,惊天动地的美竟也被他了然于胸了吗?
“我只觉得日子因为平顺完满而过于迅疾。每天重复的日子,哗哗哗的就过去。迅疾得让人竟无法对时间留下印象。就像草一样,一岁一枯荣,天地喜乐都在,唯独没有自我。”我忘了告诉你们,偶尔,有些时候,良宵也是一个文艺青年。在那些摄人心魄的美丽面前,他感慨出的句子让我觉得生无可恋。
“我猜你应该会像我一样追求一种生活,那是清新的恰似太空刚刚酝酿的昭朗新星的生活,是百步穿插于你灵魂毕生追求的生活。我相信我们都不是会被安逸生活所迷惑的达摩克利斯,不会因为突然而来的自怨自艾自我陶醉而久醉其中放慢脚步。”说完,良宵转过头来定定的看了我一眼。我只觉得他的眼神里有童真,有力量,有追求,有信仰,有光明。一双眼明亮得像蓄住了流光溢彩的泉。我对于那些勇于坚守的人,都怀有小小的敬意。特别是梦想,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的梦想就是在日复一日的尘封中,在房价一天高过一天的麻木不仁的生活中,彻底陨灭了。
我觉得我应当说点什么,我想起了前天看的电影杂志,《本杰明巴顿奇事》里有一段话是这样说的:我希望你有时能驻足于这个令你感到惊叹的世界,体会你从未有过的感觉。我希望你能见到其他与你观点不同的人们。我希望你能有一个值得自豪的人生。如果现实与你想象的生活不一样,我希望你能有勇气重新启程。在我复述完这段话后,良宵的面色更加阳光,他拍拍我的肩,真是我兄弟!
后来的日子平淡无常,不咸不淡的过了大半年。直到有一天中午,良宵拉着我鬼鬼祟祟的说,你和昭昭熟吗?看他拼命强装出的镇定神色,我就已经了然了七八分。在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封折成三折的信,信封上淡淡的水彩,粉蓝粉红粉绿,暧昧模糊的颜色,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良宵的心意。但我早已懂得不动声色。
高二的时候,良宵成功的牵上了昭昭的手。
我记得那是我的生日,良宵牵着顾昭昭的手站在包厢门口笑得一脸灿烂,他递给我一个信封。我翻开来,是莱奥纳多和温斯莱特的照片。他们也都不是当年的金童玉女,岁月在他们脸上留下了印记。生活中的他们各自前行,一个嫁作他人妇,一个孤单。
良宵说这是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以祭奠我们伟大的友谊。距离我们上一次一起看《泰坦尼克号》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年了。
我们在酒桌上忽然很伤感。十几岁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无病呻吟,像大人一样喟叹,生命如此苦闷,解脱遥不可及。
我总是说,我想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其实这话说得有失偏颇,世界只有一个,没有里外之别。关键在于自己的内心,在于打破陈规,决绝的颠覆安逸现状的勇气。心灵的空间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只有城市之外,没有世界之外。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却不能独自领悟,总觉得急管繁弦的时代里,有滋味的事情并不多,既然不愿意桎梏在原地,就应当选择远方。良宵一番心灵空间的言论说的我哑口无言。
读《植物大百科》的时候,我稀奇的罗列着有趣的科名讲给良宵听。天南星科、旅人蕉科、北极花科,你不觉得它们仿佛是游历的诗人要采撷到天南海北,抒写出一段关于日夜等待丈夫回归的妻子散化成花科的记忆吗?
可良宵只是侧过耳听了听,拜托你说《些新鲜的好吗?这都什么年代的书了。
我不想与他争辩什么,我知道良宵是《博物大百科》。
可我们之间的芥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萌芽的吧?
不知道有没有像我一样的人,一直都想长成一个不动声色的人,一个历经浊世涤荡心如止水的人,只不过到现在,我的悲悲喜喜都起伏异常明显。我始终学不会尔虞我诈,悟不了人情世故,也没有七窍玲珑心。总是横冲直撞,张牙舞爪,因此生出许多祸事。好友都说这是我的真性情,但没有人知道,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怀疑这样的自己,怀疑自己的侥幸得到和永久失去。
良宵顾不上我的苦恼和委屈,显然,他正分泌着多巴胺。
后来,良宵碍着顾昭昭的身份,我也不想莫名造就谣言,就慢慢的少了联系。
于是没有人和我一起去图书馆,没有人和我站在梅花树下感伤时事,没有人和我看经典的电影,没有人取笑我读书鲜少······
良宵突然变得很用功,每次月考居然都得前三名。我却浑浑噩噩每日做梦,梦见自己沿着森林里的一条小路不停奔跑,似乎在寻觅着什么,却始终没有发现。就像几内亚有座城市叫“Free Town”,我翻遍了所有的地图却没有找到。
高考来了。
高考又走了。
从那之后,我们便分开了。良宵考入重点大学北上我读了一个三本往东。
我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一条斜线,轻轻浅浅。很多时候,我们的命运是从高考开始的,最终我们去到了哪里,都是后来的一次铺垫。顾昭昭开始了复读,自然而然,她和良宵也散了。
良宵在视频里,显得清瘦了一些,他吊儿郎当的点燃了一根烟。我在这边纳闷,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他故作深情的吐了一口烟圈,说,人生啊,总是这么误打误撞的。
这么一阵时间,我们各自经历了一些苦乐,那些具体而琐碎的疼痛,最后都会在几句问候中变得轻描淡写。现在的我们都挺好的,这就足够了。
后来的莱奥纳多成了实力派沧桑男人,温丝莱特也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女主角,他们各自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人,在岁月走远以后,
我们能做的,只剩下这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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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工委记者站
2011年12月20日